1. 倾述林首页
  2. 读后感

冰心的诗-经典文案赏析-诗句

冰心诗歌精选

【迎神曲】

灵台上——

燃起星星微火,

黯黯地低头膜拜。

问“来从何处来?

去向何方去?

这无收束的尘寰,

可有众生归路?”

空华影落,

万籁无声,

隐隐地涌现了:

是宝盖珠幢,

是金身法相。

“只为问‘来从何处来?

去向何方去?’

这轮转的尘寰,

便没了众生归路!”

“世界上

来路便是归途,

归途也成来路。”

(原载1921年9月20日《晨报》)

【送神曲】

“世界上

来路便是归途,

归途也成来路。

“这轮转的尘寰,

何用问

‘来从何处来?

去向何方去?’

“更何处有宝盖珠幢?

又何处是金身法相?

即我——

也即是众生。

“来从去处来,

去向来处去。

向那来的地方,

寻将去路。”

灵台上——

燃着了常明灯火,

深深地低头膜拜。

无月的中秋夜,一九二一年

(原载1921年9月6日《晨报》)

【一朵白蔷薇】

怎么独自站在河边上?这朦胧的天色,是黎明还是黄

昏?何处寻问,只觉得眼前竟是花的世界。中间杂着几朵白

蔷薇。

她来了,她从山上下来了。靓妆着,仿佛是一身缟白,

手里抱着一大束花。

我说,“你来,给你一朵白蔷薇,好簪在襟上。”她微

笑说了一句话,只是听不见。然而似乎我竟没有摘,她也没

有戴,依旧抱着花儿,向前走了。

抬头望她去路,只见得两旁开满了花,垂满了花,落满

了花。

我想白花终比红花好;然而为何我竟没有摘,她也竟没

有戴?

前路是什么地方,为何不随她走去?

都过去了,花也隐了,梦也醒了,前路如何?便摘也何

曾戴?

一九二一年八月二十日追记

(原载1921年8月26日《晨报》)

【冰神】

白茫茫的地上,自己放着风筝,一丝风意都没有——

飚起来了,愈飞愈紧,却依旧是无风。抬头望,前面矗

立着一座玲珑照耀的冰山;峰尖上庄严地站着一位女神,眉

目看不分明,衣裳看不分明,只一只手举着风筝,一只手指

着天上——

天上是繁星错落如珠网——

一转身忽惊,西山月落凉阶上,照着树儿,射着草儿。

这莫是她顶上的圆光,化作清辉千缕?

是真?是梦?我只深深地记着:

是冰山,是女神,是指着天上——

一九二一年八月二十日追记

(原载1921年8月26日《晨报》)

【病的诗人(一)】

诗人病了——

诗人的情绪

更适合于诗了,

然而诗人写不出。

菊花的影儿在地,

藤椅儿背着阳光。

书落在地上了,

不想拾起来,

只任它微风吹卷。

窗儿开着,

帘儿飏着,

人儿无聊,

只有:

书是旧的,

花是新的。

镜里照着的,

是消瘦的庞儿;

手里拿着的,

是沉重的笔儿。

凝涩的诗意,

却含着清新;

憔悴的诗人,

却感着愉快。

诗人病了——

诗人的情绪

更适合于诗了,

然而诗人写不出!

(原载1921年11月27日《晨报副镌》)

【病的诗人(二)】

诗人病了——

却怪窗外天色,

怎的这般阴沉!

天也似诗人,

只这样黯寂消沉。

一般的:

酿诗未成,

酿雪未成。

墙外的枯枝,

屋上的炉烟,

和着隐隐的市声,

悠悠的送去了几许光阴?

诗人病了一

却怪他窗外天色

怎的这般阴沉!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

(原载1921年12月23日《晨报副镌》)

【诗的女神】

她在窗外悄悄的立着呢!

帘儿吹动了——

窗内,

窗外,

在这一刹那顷,

忽地都成了无边的静寂。

看呵,

是这般的:

满蕴着温柔,

微带着忧愁,

欲语又停留。

夜已深了,

人已静了,

屋里只有花和我,

请进来罢!

只这般的凝立着么?

量我怎配迎接你?

诗的女神呵!

还求你只这般的,

经过无数深思的人的窗外。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九日

(原载1921年12月24日《晨报副镌》)

【病的诗人(三)】

诗人病了——

感谢病的女神,

替他和困人的纸笔,

断绝了无谓的交情。

床边——

只矮矮的小几,

朵朵的红花,

和曲曲的画屏,

几日的围住性灵。

长日如年,

严静里——

只倾听窗外叶儿细响,

又低诵几家词句:

“庭院深深……”

是谁游丝般吹弄?

又是谁流水般低唱?

轻轻地起来

撩起窗帘,

放进清音。

只是箫声宛转,

只是诗情游漾,

奈笔儿抛了,

纸儿弃了,

只好听——听。

只是一声声,

何补空冥?

感谢病的女神,

替他和弄人的纸笔,

断绝了无谓的交情。

一九二二年四月二十七日

(原载1922年5月1旧《晨报副镌》)

【谢“思想”】

只能说一声辜负你,

思想呵!

任你怒潮般卷来,

又轻烟般散去。

沉想中,

凝眸里,

只这一束残花,

几张碎纸,

都深深的受了你的赠与。

也曾几度思量过,

难道是时间不容?

难道是我自己心情倦慵?

便听凭你

乘兴而来,

无聊又去。

还是你充满了

无边微妙,

无限神奇;

只答我心中膜拜。

难役使世间的语言文字

说与旁人?

思想呵!

无可奈何,

只能辜负你,

这枝不听命的笔儿

难将你我连在一起。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原载1922年1月14日《时事新报·学灯》)

【假如我是个作家】

假如我是个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入到他人脑中的时候,

平常的,不在意的,没有一句话说;

流水般过去了,

不值得赞扬,

更不屑得评驳;

然而在他的生活中

痛苦,或快乐临到时,

他便模糊的想起

好像这光景曾在谁的文字里描写过;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

假如我是个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被一切友伴和同时有学问的人

轻藐——讥笑:

然而在孩子,农夫,和愚拙的妇人,

他们听过之后,

慢慢的低头,

深深的思索,

我听得见“同情”在他们心中鼓荡;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

假如我是个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在世界中无有声息,

没有人批评,

更没有人注意;

只有我自己在寂寥的白日,或深夜,

对着明明的月

丝丝的雨

飒飒的风,

低声念诵时,

能以再现几幅不模糊的图画;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

假如我是个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在人间不露光芒

没个人听闻,

没个人念诵,

只我自己忧愁,悦乐,

或是独对无限的自然,

能以自由抒写,

当我积压的思想发落到纸上,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

一九二二年一月十八日

(原载1922年2月6日《晨报副镌》)

【“将来”的女神】

我抬头瞥见了——

你桂花的冠子,

雪白的羽衣。

你胸前的璎珞,

是心血般鲜红,

泪珠般洁白,

你翅儿只管邀翔,

琴儿只管弹奏。

你怎的只是向前飞,

不肯一回顾?

你的光明的脸:

也许是欢乐,

也许是暗淡:

也许是微笑,

也许是含愁;

只令我迷糊恍惚——

你怎的只是向前飞,

不肯一回顾?

将来——

是海角,

是天涯,

天上——人间,

都是你遥遥导引——

你怎的只是向前飞,

不肯一回顾?

看一

只有飘飘云发,

诤诤琴韵,

飒飒天风:

如何——如何?

你怎的只管向前飞,

不肯一回顾?

一九二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向往】

(为德诗人歌德逝世九十年纪念作)

万有都蕴藏着上帝,

万有都表现着上帝;

你的浓红的信仰之华,

可能容她采撷么?

严肃!

温柔!

自然海中的遨游,

诗人的生活,

不应当这样么?

在“真理”和“自然”里,

挽着“艺术”的婴儿,

活泼自由的走光明的道路。

听——听

天使的进行歌声起了!

先驱者!

可能慢些走?

时代之栏的内外,

都是“自然”的宠儿呵,

在母亲的爱里

互相祝福罢!

一九二二年二月四日

(原载1922年3月23日《时事新报·学灯》)

【晚祷(一)】

浓浓的树影

做成帐幕,

绒绒的草坡

便是祭坛——

慈怜的月

穿过密叶,

照见了虔诚静寂的面庞。

四无人声,

严静的天空下,

我深深叩拜——

万能的上帝!

求你丝丝的织了明月的光辉,

作我智慧的衣裳,

庄严的冠冕,

我要穿着它,

温柔地沉静地酬应众生。

烦恼和困难,

在你的恩光中,

一齐抛弃;

只刚强自己

保守自己,

永远在你座前

做圣洁的女儿,

光明的使者,

赞美大灵!

四无人声,

严静的天空下,

只慈怜的月

照着虔诚静寂的面庞。

一九二二年五月十二日

(原载1922年5月17日《晨报副镌》)

【晚祷(二)】

我抬头看见繁星闪烁着——

秋风冷冷的和我说:

“这是造物者点点光明的眼泪,

为着宇宙的晦冥!”

我抬头看见繁星闪烁着一

枯叶戚戚的和我说:

“这是造物者点点光明的眼泪,

为着人物的销沉!”

造物者!

我不听秋风,

不睬枯叶,

这一星星——点在太空,

指示了你威权的边际,

表现了你慈爱的涘涯。

人物——宇宙,

销沉也罢,

晦冥也罢,

我只仰望着这点点的光明!

一九二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原载1922年11月4日《晨报副镌》)

【不忍】

我用小杖

将网儿挑破了,

辛苦的工程

一霎时便拆毁了。

我用重帘

将灯儿遮蔽了,

窗外的光明

一霎时便隐没了。

我用微火

将新写的字儿烧毁了,

幽深的诗情

一霎时便消灭了。

我用冰冷的水儿

将花上的落叶冲走了。

无聊的慰安 (来源 yipinjuzi.com)

一霎时便洗荡了。

我用矫决的词儿

将月下的印象掩没了,

自然的牵綮

一霎时便斩绝了。

这些都是“不忍”呵一

上帝! (来源 yipinjuzi.com)

在渺茫的生命道上,

除了“不忍”,

我对众生

更不能有别的慰藉了。

一九二二年七月十一日

(原载1922年7月27日《晨报副镌》)

【哀词】

他的周围只有“血”与“泪”——

人们举着“需要”的旗子,

逼他写“血”和“爱”,

他只得欲哭的笑了。

他的周围只有“光”和“爱”,

人们举着“需要”的旗子,

逼他写“血”与“泪”,

他只得欲笑的哭了。

欲哭的笑,

欲笑的哭一

需要的旗儿举起了,

真实已从世界上消灭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七日

(原载1922年8月19日《晨报副镌》)

【十年】

她寄我一封信,

提到了江南晚风天,

她说“只是佳景

没有良朋!”

八个字中,

我想着江波,

想着晚霞,

想着独立的人影。

这里是

只有闷雨,

只有黄尘,

只有窗外静沉沉的天。

我的朋友!

谁说人生似浮萍?

暂住…一

一暂住又已是十年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九日

(原载1922年8月23日《晨报副镌》)

【使命】

一个春日的早晨——

流水般的车上:

细雨洒着古墙,

洒着杨柳,

我微微的觉悟了我携带的使命。

一个夏日的黄昏——

止水般的院里:

晚霞照着竹篷,

照着槐树,

我深深的承认了我携带的使命。

觉悟——承认,

试回首!

是欢喜还是惆怅?

已是两年以后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二十二日

(原载1922年8月26日《晨报副镌》)

【纪事】

——赠小弟冰季

右手握着弹弓,

左手弄着泥丸一

背倚着柱子

两足平直地坐着。

仰望天空的深黑的双眼,

是侦伺着花架上

偷啄葡萄的乌鸦罢?

然而杀机里却充满着热爱的神情!

我从窗内忽然望见了,

我不觉凝住了,

爱怜的眼泪

已流到颊上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二十二日

(原载1922年8月27日《晨报副镌》)

【歧路】

今天没有歧路,

也不容有歧路了——

上帝!

不安和疑难都融作

感恩的泪眼,

献在你的座前了!

一九二二年九月一日

(原载1922年11月5日《晨报副镌》)

中秋前三日

浸人的寒光,

扑人的清香——

照见我们绒样的衣裳,

微微地引起了

绒样的悲伤。

我的朋友!

正是“花好,月圆,人寿。”

何来惆怅?

便是将来离别,

今夕何夕,

也须暂忘!

一九二二年九月二日夜

(原栽1922年11月5日《晨报副镌》)

【十一月十一夜】

严静的夜里——

猛听得远处

隆——隆,

是那里筑墙呢!

呀——是十一月十一夜……

想着炮声中

灯彩下的狂舞酣歌,

我的心渐渐地

沉——沉。

上帝,怜悯罢!

他们正筑墙呢!

这一声声中

墙基坚固了。

一块一块记念的砖儿

向上垒积了,

和爱的世界区分了!

上帝,怜悯罢!

他们正筑墙呢!

一九二二年十一月十一日夜

(原载1922年11月23日《晨报副镌》)

【安慰(一)】

我曾梦见自己是一个畸零人,

醒时犹自呜咽。

因着遗留的深重的悲哀,

这一天中

我怜恤遍了人间的孤独者。

我曾梦见自己是一个畸零人,

醒时独自呜咽。

因着相形的浓厚的快乐,

这一天中

我更觉出了四围的亲爱。

母亲!

当我坐在你的枕边

和你说着这些时,

虽然是你的眼里满了泪,

我的眼里满了泪呵——

我们却都感谢了

造物者无穷的安慰!

一九二二年九月、二十四日晨

(原载1922年10月13日《晨报副镌》)

【安慰(二)】

“二十年的海上,

我呼吸着海风——

我的女儿!

你文字中

怎能不带些海的气息!”

单调的忧惭,

都欢喜的消融在

这一句话里了!

一九二二年十月六日

(原载1922年10月13日《晨报副镌》)

【解脱】

月明如水,

树下徘徊——

沉思——沉思。

沉思里拾起枯枝,

慨然的鞭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人生”——

世人都当它是一个梦,

且是一个不分明的梦。

不分明里要它太分明,

我的朋友,

一生的忧患

从今起了!

珍惜她如雪的白衣,

却仍须渡过

这无边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弃你,

何如你舍弃了世界?

让她鹤一般的独立,

云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静。

人生纵是一个梦呵,

也做了一个分明的梦。

沉思——沉思,

沉思里抛了枯枝,

悠然地看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一九二三年二月五日夜

(原载1923年2月i。日《晨报副镌》)

【致词】

假如我走了,

彗星般的走了一

母亲!

我的太阳!

七十年后我再回来,

到我轨道的中心

五色重轮的你时,

你还认得这一点小小的光明么?

假如我去了,

落花般的去了——

母亲!

我的故枝!

明年春日我又回来,

到我生命的根源

参天凌云的你时,

你还认得这一阵微微的芬芳么?

她凝然……含泪的望着我,

无语——无语。

母亲!

致词如此,

累你凄楚——

万全之爱无别离,

万全之爱无生死!

一九二三年二月四日夜

(原载1923年2月is日《晨报副镌》)

【信誓】

文艺好像射猎的女神,

我是勇猛的狮子。

在我逾山越岭,

寻觅前途的时候,

她——当胸一箭!

在她踌躇满志的笑里,

我从万丈的悬崖上

倏然奔坠于

她的光华轻软的罗网之中。

文艺好像游牧的仙子,

我是温善的羔羊。

甘泉潺潺的流着,

青草遍地的长着:

她慈怜的眼光俯视着,

我恬静无声地

俯伏在她杖竿之下。

文艺好像海的女神,

我是忠实的舟子,

寄一叶的生涯于

她起伏不定的波涛之上。

她的笑靥

引导了我的前途,

她的怒颦

指示了我的归路。

文艺好像花的仙子,

我是勤慎的园丁。

她的精神由我护持,

她的心言我须听取;

深夜——清晨,

为她关心着

无情的风雨。

彷徨里——

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所言止此:

“为主为奴相终始!”

一九二三年三月十四日

(原载1923年3月18日《晨报副镌》)

【纸船——寄母亲】

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的叠着,

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一九二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太平洋舟中

(原载1923年10月4日《晨报副镌》)

【乡愁】

——示HH女士

我们都是小孩子,

偶然在海舟上遇见了。

谈笑的资料穷了之后,

索然的对坐,

无言的各起了乡愁。

记否十五之夜,

满月的银光

射在无边的海上。

琴弦徐徐的拨动了,

生涩的不动人的调子,

天风里,

居然引起了无限的凄哀?

记否十七之晨,

浓雾塞窗,

冷寂无聊。

角儿里相挨的坐着——

不干己的悲剧之一幕,

曼声低诵的时候,

竟引起你清泪沾裳?

“你们真是小孩子,

已行至此,

何如作壮语?”

我的朋友!

前途只闪烁着不定的星光,

后顾却望见了飘扬的爱帜。

为着故乡,

我们原只是小孩子!

不能作壮语,

不忍作壮语,

也不肯作壮语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太平洋舟中

(原载1923年10月6日《晨报副镌》)

【远道】

“青青河边草,

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

夙昔梦见之……”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晨

反覆的苦读着

父亲十月三日的来书,

当做最近的消息。

我泫然的觉出了世界上的隔膜!

十分的倦了么?

自己收拾着安息去罢,

如今不在母亲的身旁了。

半信半疑的心中充满了生意——

下得楼来,

因着空的信匣,

却诅咒了无味的生活。

万声寂然,

万众凝神之中,

我不听“倾国”的音乐,

却苦忆着初学四弦琴的弟弟。

信差悠然的关上了信柜,

微笑说“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我微微地起了战栗,

“这是何等残忍的话呵!”

勉强不经意的收起钥匙,

回身去看他刚送来的公阅的报。

从回家的梦里醒来,

明知是无用的,

却仍要闭上眼睛,

希望真境是梦,

梦境是真。

“我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母亲是最好的妈妈!”

在她满足的微笑里,

我竟起了无谓的不平。

“秋风起了,

不要尽到湖上去呵!”

为着要慰安自己,

连梦中的母亲的话语

也听从了!

如夜夜都在还乡的梦里,

二十四点钟也平分了,

可怜并不是如此!

一O

隔着玻璃,

看见了中国的邮票。

这一日的光阴,

已是可祝福的!

经过了离别,

我凄然的承认了

许多诗词

在文学上的价值。

一二

信和眼泪,

都在敲门声中错乱的收起,

对着凝视着我的她,

揉着眼睛

掩饰的抱怨着烦难的功课。

一三

朋友信中,

个个说着别离苦,

弟弟书来,

却只是欢欣鼓舞。

我已从喜乐的字里,

寻出泪珠了!

一四

离开母亲三个月了,

竟能悠悠地生活着!

忙中猛然想起,

就含泪的褒奖自己的坚强。

一五

她提着包儿,

如飞的走下楼来,

“忙什么?”

“再见,我回家去。”

这一答是出乎意外似的,

我呆立了半晌……

一六

“生活愉快么?”

“愉快……”

是笑着回答的上半句:

“只是想家!”

是至终没有说出的下半句。

一七

乱丝般的心绪,

都束在母亲的一句话里,

“自己爱自己!”

是的,为着爱自己,

这不自爱的笔儿

也当停止了!

【赴敌】

晓角遥吹,

催动了我的桃花骑。

他奋鬣长鸣

耸鞍振辔,

要我先为备。

哪知道他的主人

这次心情异?

我扶着剑儿,

倚着马儿,

不自主的流下几点英雄泪!

残月未坠,

晓山凝翠一

湖上的春风

吹得我心魂醉。

休想杀得个敌人,

我无有精神——

昨夜不曾睡!

我扶着剑儿,

倚着马儿,

不自主的流下几点英雄泪!

昨夜灯筵,

几个知人意?

朋友们握手拍肩,

笑谈轻敌,

只长我骄奢气。

如今事到临头,

等闲相弃!

我扶着剑儿,

倚着马儿,

不自主的流下几点英雄泪!

朝阳在地,

鸟声相媚。

迷胡里捧起湖泉

磨着剑儿试。

百战过来,

谁知此次非容易?

我扶着剑儿,

倚着马儿,

不自主的流下几点英雄泪!

晓角再吹,

余音在树,

远远地敌人来也!

匹马单刀,

仓皇急遽,

他也无人相助!

向前去,

生生死死无凭据!

家山何处?

一别便成落花飞絮!

等着些儿,

让我写几个字儿

托一托寄书使。

拜告慈亲,

暴虎冯河

只为着无双誉。

向前去,

生生死死无凭据!

晓光下定神静虑,

把往绩从头细数。

百万军中

也曾寻得突围路。

这番也只要雄心相护,

勇力相赴!

向前去,

生生死死无凭据!

轩然一笑,

拔刀相顾,

已半世英名昭著,

此战归来,

便是安心处!

向前去,

生生死死无凭据!

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九日晨于娜安辟迦楼

(原载《语丝》1925年第32期)

【可爱的】

除了宇宙,

最可爱的只有孩子。

和他说话不必思索,

态度不必矜持,

抬起头来说笑,

低下头去弄水,

任你深思也好。

微讴也好;

驴背上,

山门下,

偶一回头望时,

总是活泼泼地,

笑嘻嘻地。

一九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在西山

(原载1921年6月28日《晨报》)

【我的秘密】

假如我今年不能升学,

我晓得我做什么最好;

这是一个绝对的秘密,

我不让任一个人知道!

那天我到百货大楼,

我本想买几个书签,

走上三楼,我发现了

一间“美术工艺陈列室”,

结果我呆了整整的半天!

满屋的精美的物件,

看得我眼睛也发愣——

五彩的绒花,透空的剪纸,

还有玲珑带穗的纱灯。

粉红和碧绿的玉石,

雕成了仙女和寿星;

乳白色的象牙上面,刻着

密密的山,树,和小人。

六扇黑漆的屏风上,有

古装的人在花下喝酒,吹箫;

颗颗的红玉堆成樱桃,

片片的翡翠粘做芭蕉。

一幅灿烂的云锦从墙上垂下,

几条金龙在彩云里张牙舞爪;

天鹅绒,湖水一样地温柔,

闪闪的光浪在架上涌流。

我最爱的还是泥人和面人,

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活泼,神气:

勇敢的武松,用力地按住“大虫”,

小阿福抱着麒麟,脸上笑嘻嘻地……

“老师父,您讲下去吧,

您为什么难受得说不出话?”

一这一句话使我回顾

一大群人正围着那老师父——

我想听听他们谈些什么,

我悄悄地走到旁边蹲下。

老头儿摸着胡子笑着,

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故事已经说完,

那是我从前痛苦的经历。

新社会把我救了出来,

我还能不献上全部的精力?

“苦的是我眼酸,腰痛加上失眠,

虽然我还想再干几十年。

苦的是我没有一个识字的徒弟,

念书的孩子们说搞手艺没出息!

“你说我们的美术工艺

在国际上声誉很高,

提到这点我更要发牢骚!

你说美术工艺是祖国

优美的文化,

有几个青年人懂得这句话?

“我的师父从前教了我好些,

都是多少年积累的聪明智慧;

糟糕的是我自己也不会写字,

有谁来替我把经验作个总结?

“假如我有一个有文化的徒弟……”

听到这里我就从地上跳起!

“老师父,您千万不要伤心,

我们都愿意做您的徒弟!”

这句话没有从我口中说出,

当着许多人我真有点害羞;

我只默默地站在一旁,

紧握着一双出汗的手。

我们班里还有许多人……王明的木工就十分

灵巧,

我的泥工,人家都说“不赖”,

陈善的纸工是再好也没有!

还有李小枫和董以文,

她们都喜欢挑花,刺绣。

假如我们都来加入

这支美术工艺的大军,

老师父们还要发什么愁?

我们立志向你们好好学习,

同时自己再研究,追求。

我们学会了传统的精巧的手艺,

再加上我们眼前然悉的东西:

在象牙上,我们会刻出亭台楼屋,

和屋里桌上摆的杯子和茶壶;

我们也要刻出挂着八盏大灯的

高高的天安门

八面红旗在玉石栏杆边临风飞舞。

一团泥土,我们学着把它

捏成老头子手里捻着数珠;

我们也会捏出狼狈的王葆,

揣着他那个可恨的宝葫芦!

我要写信给在云南考察的哥哥,

让他给我寄来几张鸟兽的画图;

我要用丝绒把它们做得逼真,

让人人知道我们有多少异兽珍禽。

通草花的标本也少不了,

祖国的花朵像锦绣一般;

可是原料大宗是台湾出产,

为此,我们更要快快解放台湾!

我紧紧地握着出汗的双手,

快乐,泉水似地涌上心头!

无论是纸张,泥土,

玉石、木头,

到了我熟练的手里,我就有

无限的创造的自由!

我眼前涌出朵朵的红云,

橱里的绒鸡也翩翩起舞,

架上的泥人对我拍手欢迎,

欢迎我加入他们的队伍。

我一定要去学美术手艺!

我想我爹妈不会不同意一

可是我觉得现在还是不说的好,

别让人以为考试会把我难倒!

我兴奋地怀抱着这个秘密,

回家去先准备好好地考!

(原载《收获》1957年4月创刊号)

【别踩了这朵花】

小朋友,你看,

你的脚边,

一朵小小的黄花。

我们大家

绕着它走,

别踩了这朵花!

去年有一天:

秋空明朗,

秋风凉爽,

它妈妈给它披上

一见绒毛的大氅,

降落伞似的,

把它带到马路边上。

冬天的雪,给它

盖上厚厚的棉衣,

它静静地躺卧着,

等待着春天的消息。

这一天,它觉得

身上润湿了,

它闻见泥土的芬芳;

它快乐地站起身来,

伸出它金黄的翅膀。

你看,它多勇敢,

就在马路边上安家;

它不怕行人的脚步,

也不怕来往的大车。

春游的小朋友们

多么欢欣!

春风里飘扬着新衣

——新裙,

你们头抬得高,

脚下得重,

小心在你不知不觉中,

把小黄花的生机断送;

我的心思你们也懂,

在春天无边的快乐里,

这快乐也有它的一份!

(原载1957年4月25日《中国少年报》)

【雨后】

嫩绿的树梢闪着金光,

广场上成了一片海洋!

水里一群赤脚的孩子,

快乐得好像神仙一样。

小哥哥使劲地踩着水,

把水花儿溅起多高。

他喊:“妹,小心,滑!”

说着自己就滑了一跤!

他拍拍水淋淋的泥裤子,

嘴里说:“糟糕——糟糕!”

而他通红欢喜的脸上,

却发射出兴奋和骄傲。

小妹妹撅着两条短粗的小辫,

紧紧地跟在这泥裤子后面,

她咬着唇儿,

提着裙儿,

轻轻地小心地跑,

心里却希望自己

也摔这么痛快的一跤!

(原载1959年6月27日《光明日报》)

【献给我们挚爱的宋奶奶】

——记一个小学生的话

现在,马蹄表上的长短针笔直地

指向天空,

正是“六一”早晨的六点钟。

窗外的天空还是灰白色的,

和我心里的天空一样,

还没有现出灿烂的阳光!

这本是自有“六一”以来

最快乐的一天。

我们的党中央

号召社会、学校和家庭,

从四面八方,尽上一切的力量

来鼓励我们健康成长。

我们天天快乐地

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们更是天天忧虑地注意着

公报上您的病情的消息。

宋奶奶!今天,我们自己的节日,

我们只听得见您的伟大的心,

在人民大会堂里

在党的红旗下

和我们一起轻轻地跳动。

宋奶奶,我不止一次地

看见过您,

我不止一次站得

和您很近、很近,

但是我不敢越众上前,

向伟大慈祥的您说出

我自己渺小平凡的名字。

更不敢拉过您柔软温暖的手

按在我狂跳的心上。

我只是三亿儿童中的一个,

我从来又是一个腼腆的姑娘。

宋奶奶,您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您的伟大的心永远和我一起跳动。

我绝不会忘记您的关怀和热爱,

我也绝不会忘记您殷切的希望。

您伟大的业绩我都铭记在心,

我心里永远竖立着您光辉的形象。

到了二O年我就会长成一个大人,

那时,您看我用实际的行动,

在为祖国四化的成绩表上,

把您颂扬!

一九八一年六一国际儿童节

(原栽1981年6月2日《光明日报》)

本文由qingshulin发布,不代表倾述林立场,转载联系作者并注明出处:https://www.qingshulin.com/duhougan/show-44786.html

联系我们

15932669617

在线咨询:点击这里给我发消息

邮件:381046319@qq.com

工作日:9:30-18:30,节假日休息

QR co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