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哀歌》俄罗斯诗歌精选赏析-诗句
【叶甫图申科】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高声派”诗歌的重要代表。出身于伊尔库茨克地区
一个地质工作者家庭,曾就读于高尔基文学院。在20世纪俄罗斯诗坛,叶
甫图申科以机智、雄辩闻名,非常重视诗歌的轰动效应,曾说过一句流传
甚广的BBB:“在俄罗斯,比诗人更多的——诗人。”除抒情诗以外,他的
政论诗也别具特色,这些作品大多涉及历史事件与社会现实,用语夸张、
新颖,极富感染力。《娘子谷》-诗在70年代被译成中文收入“黄皮书”
后,在中国得到了广泛的传播,曾影响了包括北岛在内的“今天派”诗歌
的创作。
【你悄声细语地问道】
你悄声细语地问道:
“那么,以后呢?
那么,以后呢?”
睡床已经铺就,
你有点惊惶失措……
你在城里四处游逛,
美丽的脑袋高高扬起,
栗色的刘海儿多么高傲,
鞋跟——就像两把小钩子。
你的眼睛——
满含着讥讽,
你的眼睛发布命令——
不要将你
混同于
那个过去的
女人,
她爱过
也曾被爱。
但是,这——
是徒劳的事情。
对我而言,你——
还是昨天的你,
不可救药地忘情的人,
你的神魂已经颠倒。
你怎么能让自己、
怎么能有这样的想象,
那里会有另外一个女人,
躺在我身边,悄声细语
低低地问道:
“那么,以后呢?
那么,以后呢?”
【娘子谷】
娘子谷上空没有纪念碑。
陡峭的断崖,犹如粗陋的墓石。
我感到恐惧。
我活到今年的岁数,
恰好与犹太民族同龄。
此刻,我觉得——
我就是犹大。
我在古老的埃及游荡。
而我,也被钉上十字架,牺牲。
至今,我的身上存有钉子的痕迹。
我觉得,德莱福斯2——
就是我。
市侩的习气——
是我的告密者和法官。
我在铁窗背后。
我身陷囹圄。
遭受压迫、蹂躏、诽谤。
佩着布鲁塞尔彩带的贵夫人
高声尖叫,伞柄戳到我的脸上。
我仿佛觉得——
我就是别洛斯托克1的小男孩。
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首领们放肆如同小酒馆的支架,
伏特加与洋葱的气味不相上下。
我被一只皮靴踩倒,衰弱不堪。
我徒然地恳求大屠杀的刽子手。
却迎来一阵哈哈狂笑:
“揍死犹太鬼,拯救俄罗斯!”
下流胚暴虐了我的母亲。
哦,我的俄罗斯人民!
我知道——
你在骨子里具有国际主义精神。
但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们,
经常假借你圣洁的名义狐假虎威。
我知道你这块土地的善良。
多么卑鄙呵,
反犹分子是冷血动物,
居然给自己取了一个华丽的
名字:“俄罗斯各民族联盟”!
我仿佛觉得:
我——就是那个安娜·弗兰克,
透明
犹如四月里的一株嫩枝。
我陡生爱意。
但我不需要词句。
我需要的是,
我们能够相互对视。
可瞧、可嗅的东西,
多么稀少!
我们触摸不到树枝,
我们无法见到天空。
但可以做很多事情——
例如温柔地
相互依偎在黑暗的房间。
有什么动静?
别害怕——这是春天
自己的喧响——
她向我们走来。
快来到我身边。
快给我你的唇吻。
房门被毁损?
不,——这是融化的流冰……
野草在娘子谷上飒飒作响。
树木威严地盯视,
像一个个法官。
这里的一切在沉默中呐喊,
于是,我摘下帽子,
我感觉,
头发逐渐变得灰白。
而我本人,
如同连成一片的无声呼喊,
萦绕在成千上万具枯骨的上空。
我——
是被枪杀在此的每一个老人。
我——
是被枪杀在此的每一个婴儿。
在我内心深处
永远不会忘却!
让《国际歌》的歌声
雷鸣般轰响起来,
直到在地球上彻底埋葬
最后一名反犹分子。
我的脉管里没有一滴犹太血液。
但我胸怀粗粝的憎恶,
痛恨所有的反犹分子,
如同一名犹太人,
因为啊——
我是一名真正的俄罗斯人!
【在一棵欲哭无泪的柳树下】
在一棵欲哭无泪的柳树下,
我伫立岸边,陷入沉思:
怎样让爱人过得幸福?
或许,我做不到这一点?
孩子,丰衣足食,郊游,
观赏电影,她都觉得太少,
她需要整个的我,毫无保留,
但整个我——早巳没有残存。
我用两个肩膀扛起了时代,
它们已被枝杈刮得遍体鳞伤,
可我不曾为爱人留下一个肩膀,
让她能靠在上面痛哭一场。
她们得到的不是鲜花,只有皱纹,
让她们投入繁重的家务,
男人们偷摸地背叛了她们,
可爱人们——唯有抱怨而已。
我带点什么去到她的跟前?
如果带给她的是蛆虫的生活,
哪怕只是轻微的腐烂,
又怎能让爱人过得幸福?
如果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地
欺辱爱人,怎么谈得上快乐?
谁都知道怎样会让爱人不幸——
但怎样让她幸福——没人知道。
【双城】
我,就像一列火车,常年奔波
在是城和否城之间。
我的神经绷紧,就像电线,
在否城和是城之间。
在否城内,一切死寂,一切被吓倒。
犹如一间办公室充满了忧郁。
每个早晨,镶木地板都被愤怒所擦亮。
沙发由虚妄制成,墙壁是灾难砌就。
每一幅肖像都露出怀疑的目光。
每一件物体都封闭性地紧缩起来。
怎么可能?你在室内获取良好的建议,
或者如人们所称,获得敬意或一束白花:
“否否否……
否否否……
否否否……”
而等到所有的光亮完全熄灭的时候,
幽灵们开始跳起黑暗的芭蕾舞。
怎么可能,就此——倒毙?一
你即将得到车票离开黑色的否城……
但是,在是城内,
生活就像鸫鸟的歌声。
这座城市没有围墙——如同鸟巢。
每一颗星都在期盼你手掌的抚摸。
每一对嘴唇都祈求你毫无羞涩的亲吻,
并且低声地耳语:
“一切都是——荒谬。”
哞哞叫的牛群奉献着它们的牛奶,
其中不存在一丝可疑的痕迹,
无论你准备去向哪里,你顷刻抵达,
你随心所欲地坐火车,坐飞机,坐轮船,
水流恰似岁月,在淙淙地絮语:
“是是是….
是是是…一
是是是……”
说实话,偶尔也有点为此而郁闷,
我毫不费力地拥有如此丰硕的收获,
在这座明亮而多彩的是城….
最好让我继续辗转于是城
与否城之间,
直到生命的终点。
且让神经绷紧,犹如电线,
在否城
与是城之间!
【我爱你比自然更多一些】
我爱你,比自然更多一些,
因为你,就如同自然本身。
我爱你,比自由更多一些——
没有你,自由——也只是监狱。
我爱你,那么漫不经意,
仿佛爱深渊,而不是车辙,
我爱你,比可能性更多一些,
也比不可能性更多一些。
我不倦地、无限地爱你,
哪怕已酒醉,受尽了蹂躏。
比自我更多,确切地说,
甚至比纯粹的你更多一些。
我爱你,比莎士比亚更多一些,
比尘世间一切的美更多一些,
甚至比世间的音乐更多一些,
因为,你——就是书籍和音乐。
我爱你,比荣誉更多一些,
要比整个星球的光彩更多一些,
我爱你,就像对俄罗新的爱,
因为,祖国——那就是你。
你不幸吗?你在祈求获得怜悯?
请不要用乞求来激怒上帝。
我爱你,比幸福更多一些。
我爱你,比爱情还更多一些。
【艾基】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楚瓦什自治州的沙姆尔季诺村。曾进入高尔
基文学院学习,与帕斯捷尔纳克有较密切的来往。1958年,因“创作反动
诗歌,挖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式的墙脚”的罪名而被开除。他的诗歌
有很强的先锋性,经常出现大量的省略号与破折号。此外,对虚词的运用
别出心裁,有时它们甚至起到了某种“兴”的意味,在诗歌中构成一种缀
连和停顿,为人们的想象力提供一个站台似的空白。为了表达自己对世界
那种最细微的感受,艾基有时还使用连字符,试图兼容其中的双重含义,
有时则自造单词,如“中光”“初光”等,用以传达全新的意义指向。
【端】
让我出现在你们中间
如同一枚肮脏的硬币
置身光滑的绸袋,
混迹于窸窣作响的纸币:
它希望放开喉咙振响,
并且是没有任何摩擦地撞响。
当低音提琴鸣响
而记忆随即浮现了
童年时代,风在秋天的早晨
如何雾化成丝丝细雨——
且让我成为
一杆伫立的挂衣架,
挂衣架上不仅可以悬挂雨衣,
而且能够垂挂比雨衣更沉重的
某种东西
而倘若我对自己失去了信任,
且让脉管的记忆
归还我一份紧张
以便我在脸上重新感知
眼部肌肉的压力
雪
来自附近的雪
窗台上一束奇异的花
你对我微笑,尽管
只是因为我不说
自己也永远不懂的词。
一切我能向你说的只是:
椅子,雪,眼睫,灯。
而我的手
普通而偏远。
那些窗框
仿佛用白纸剪裁而成,
但在那里,这些物的背后,
环绕着路灯,
雪在旋转
来自我们最初的童年。
一直旋转,直到大地上的
人们记起你并与你交谈。
我曾经亲眼目睹
这些雪的碎絮,
我闭上眼睛,却无能打开它们,
白色的火花在旋转,
我不可能
去阻止它们。
【寂静】
仿佛
你透过染血的树枝
迎着光攀爬
这里甚至连梦也如同
肌腱的网
有什么办法,我们在大地上
混在人群中玩耍
而那里——
有云彩的庇护所,
神祗之梦的
隔离间,
和被我们打破的、我们的寂静,
由此,在某个底层
我们使它变得
可见可闻
我们在这里大嗓门说话
可以被颜色的明暗所觉察
但是无人能够听到
我们真正的嗓音,
而正在变成最纯洁的一种颜色,
我们不可能相互了解。 (来源 yipinjuzi.com 倾述林文案馆) /p>
【梦:田野的路】
为什么你——这近乎不存在的人
要寻找另一个——
不是骨灰的拥有者?
从这条路你将获得什么?它的影子
保存着某些东西……
非人间的食物:
它不在那里……你发现不了
它的踪迹——
从前有人造访过……
【关于K的对话】
——致奥尔加·玛什科娃
大地不过是思想——可以自由拜访——
变化着:
有时是我所知道的
思想那就是——布拉格:
那时我看见
城市中的一座坟墓——
它——就像忧伤一思想
大地是痛苦……他的——仿佛那思想
而今是如此地持续不断!
我要说出那坟墓“梦”:
唉——受创的我们怎么也不相信现实——
他——看起来就像做着
别人的梦:
似乎没有终结——
我的
【卢勃佐夫】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细语派”诗歌的重要代表。出生于阿尔汉格尔斯克地区的乡村。父亲在卫国战争中阵亡,母亲也在战时病逝。青少年时代曾流浪各地,做过水手和工人。1962年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他的作品以乡村生活为主要题材,用语朴实自然,音韵轻柔和谐,大多弥漫着某种淡淡的忧伤,似乎在凸显万物有灵的思想,在当时曾引来众多的模仿者。
【田野之星】
在冷冽的薄雾中,有一颗田野之星,
它凝然不动,注视着一个冰窟窿。
时钟已敲响了十二下,
我的故乡已彻底沉入了睡梦。
田野之星!在令人震撼的时刻,
我回想起来,在丘陵的背后,
它如何安静地照耀秋天的金子,
它如何将冬日的白银护佑……
一颗田野之星,永不熄灭,
为大地上所有惊惶的居民而闪烁,
它以自己和蔼可亲的光线
去抚触所有耸立在远方的城市。
但唯有这里,在冷冽的薄雾中,
它才更为明亮、更为丰润地升起,
只要我的田野之星闪烁,闪烁
在白色的世界,我就感到幸福不已……
【阿赫玛杜琳娜】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一个鞑靼人,母亲有意大利血统。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通常,她被看作阿赫玛托娃与茨维塔耶娃诗歌的传人,但布罗茨基认为她“无疑是莱蒙托夫和帕斯捷尔纳克这一传统的继承者”。显然,这些评价都着眼于她对传统诗歌的学习和效仿,前者意味着其诗歌的细腻、诚挚,后者则揭示了她诗歌探索上的深度。阿赫玛杜琳娜肯定“自我表现”,追求个性解放,早年呼应“高声派”诗歌的写作风格,晚期则反对宏大叙事,致力于哲理、宗教层面的语言探索,努力开掘人性的深井。其诗歌节奏鲜明,注重细节刻画,具有印象派绘画的特征。
【别了!别了!】
别了!别了!我要从额际拭去
记忆:在美中深陷的花园,
温柔、潮湿的花园,
仿佛履行一项重大的职责。
别了!一切将消失:花园与房屋,
两颗灵魂隐秘的内讧,
阳台下一朵忍冬花
徐徐吐出的爱之叹息。
花园、室内和屋外
被灌溉了意味深长的忧伤,
我凝神聆听忍冬花传递
普鲁斯特模糊的意图。
人们看到,篝火的焰舌
直抵眼底的梦,直抵烟雾,
而灌木丛的审视
如同野性之书的阅读。
我们两颗心之间——迷雾
袅袅窜升!忍冬花与湿气,
还有彩图、花园与斯旺——
都在面临同一个痛苦。
我时而看见花园,时而看见斯旺,
我看见绿色衬里的
高筒帽,贡布雷的夕阳
和挚爱的奶奶的嗓音。
别了!有多少书、多少树
被委托给我们收藏,
以使我们告别的愤怒
把它们推进死亡与窒息。
别了!那些扼杀书籍
和森林的人,或许就有我们。
我们将忍受我俩的毁灭,
无趣,并且无情。
【过路人】
过路人,小男孩,你怎么啦?从我
身边走过,却不瞧我一眼。
一个为我所爱也爱我的人!
你难道不知:我已年轻不再。
请稍迟一些,再用忧郁的
眸子灼热地盯视我:
那时,爱的讥笑掠过如青春,
将给我的容貌涂上金彩。
走啊走……二月以寒冷治疗
脸颊的燥热……积雪可真不少,
那么厚实……我的面庞
骄傲地闪烁爱情的美光。
【弗·维索茨基】
俄罗斯当代著名的弹唱诗人。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一名军人。曾就读于莫斯科建筑工程学院,后退学转入莫斯科艺术剧院演员训练班。先后在普希金剧院和塔甘卡剧院担任演员,成功扮演哈姆雷特一角这数百次。他的作品在题材上十分贴近日常生活,在针砭时弊中显示了深刻的批判性,其语言通俗易懂,幽默诙谐,吸收了不少民问俗语、俚语,乃至市井黑话,并以具有流畅的节奏而得以广泛流传。
【大地之歌】
谁在说:一切已烧个精光?
你们不必再抛撒种子。
谁在说:土地已经死亡?
不,她只是暂时隐藏。
大地的母性不可消除,
不可剥夺,就像海洋取之不竭。
谁会相信,土地被彻底烧毁?
不,她只是因痛苦而焦黑。
四下躺着开裂的堑壕,
弹坑,就像伤口在闪光,
土地裸露的神经
熟悉非同寻常的痛创。
她忍受一切,盼望一切都会过去,
不要把大地归入残疾者,
谁说过:大地不再歌唱,
她将永远、永远沉默?
不,她抑制住呻吟,铮铮作响,
从所有伤口、出气孔发出声音,
要知道,大地——这是我们的灵魂,
绝不能让皮靴践踏灵魂。
谁会相信:大地被彻底烧光?
不,她只是暂时隐藏。
【库普里扬诺夫】
俄罗斯当代自由体诗歌最重要的代表。出生于新西伯利亚。父亲是一名军
医,在卫国战争中牺牲;母亲是一名外科医生。早年曾求学于列宁格勒海
军武器工程学院,后退学。最终毕业于莫斯科外语学院翻译系。库普里扬
诺夫的写作题材广泛,不仅从现实生活中汲取大量的素材,而且还涉及神
话、自然,以及对历史的体验和想象。他的诗歌篇幅一般都不长,用词大
多简洁、明晰,非常接近口语,往住在短促的节奏里绽露璞玉一般的光芒,
大多是抒情诗与哲学的有机结合,呈现了某种箴言学研究的智慧。这些哲
理思考仿佛先天地携有内在的音乐性,从另一个侧面为脱去格律束缚的自
由体诗增添了诗性呼吸的韵律。
【雪】
雪被遣送到大地为的是让每个人不再以为
空气是无形的
为的是让每个人不再以为风是空的
雪让人相信
大地令人炫目就像天空
甚至更令人炫目
而尤其在溶溶月光下
那时就明白我们的大地是一块宝石
它会在每个人的眉毛上闪烁
雪催眠道路为的是让我们留下
我们与物和人同在
雪消融在我们的眼睛里
为的是我们不会忘记
短暂而美妙的一切
雪静躺在尚未读完的书籍之页边上
雪在宇宙的脚步下咯吱响
【歌唱课】
人
选择了笼子
在
翅膀之前
笼子里
有翅膀的
在歌唱
飞翔的自由
面对着笼子
没翅膀的
在歌唱
笼子的公正
【布罗茨基】
俄罗斯当代最具世界性影响的诗人,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出身于列宁格勒一个犹太人家庭。父亲是一名摄影师,母亲是一名会计。布罗茨基不曾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在15岁时,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动退学,开始自谋生路。此后,他当过铳工、锅炉工、守门人、实验室的杂工、搬运工和地质队员。因此,他是在自学中大量地阅读,逐步建立了个人的“图书馆”与“词汇表”。由于酷爱写诗,曾被当局视为异端,在1964年被指控为“游手好闲罪”而判决流放,并于1972年驱逐出境,最后定居美国。1996年,因心肌梗塞与世长辞。布罗茨基相信“美学高于伦理学”,这使他重新接续了20世纪初“白银时代”的文化传统,恢复和树立了经典性的诗歌目标。他的诗歌带有一定的崇古特性,希冀向包括古希腊罗马文明在内的整个人类文化的结晶致敬,成为“文明之子”;同时,他十分注重诗歌的技巧,充分运用隐喻、暗示、跨行、反讽等现代手法来创造性地丰富传统,让整个创作显示出较强的综合性特征,并最终形成了一种冷静和沉思的风格。
【泥土中的石头】
这首诗涉及石头如何躺在泥土中,
普通的石头,有一半看不到太阳,
普通的石头,颜色灰白,
普通的石头——没有铭文的石头。
石头,接受过我们的脚步,
太阳下的白色,而黑夜的
石头,仿佛鱼儿巨大的眼睛,
石头,把我们的脚步碾成粉末——
永恒谷物之永恒的磨盘。
石头,接受过我们的脚步,
就像黑色的水——灰色的石头,
装饰过自杀者颈项的石头,
昂贵的石头,经过理智的打磨。
石头,人们曾经在上面写下:“自由”。
石头,人们曾经用来铺砌道路。
石头,人们曾经用来建造监狱,
或者是迄今岿然不动的石头,
石头,仿佛从不吁求联合。
就这样
石头平躺在泥土中,
石头,不可能从中挤榨水分,
普通的石头,令人想起后脑勺,
普通的石头——没有铭文的石头。
【动词】
沉默的动词包围着我,
就像一些陌生脑袋的
动词,
饥饿的动词,赤裸的动词,
没有名词的动词。动词——很普通。
动词——
生活在地下室,
述说——在地下室,诞生——在地下室
在普遍的乐观主义
数个楼层之下。
每一个早晨它们都去工作,
搅拌泥浆和拖拽石头,
但建造着城市,建造的并非城市,
而是为自身的孤独竖立一座纪念碑。
而且,恰似走进他人的记忆,
有节奏地从一个词走向另一个词,
以整个三重的时间
动词在某一天向上走到各他。
它们头顶的天空
就像乡村墓地之上的鸟,
而,仿佛站立
在紧锁的门前,
某个人在敲击,将钉子楔入
过去
现在
和未来的时间。
没有人到来,没有人能挖除。
锤子的敲击
将成为永恒的韵律。
夸张的大地躺在它们下面,
仿佛隐喻的天空在我们上空飘浮!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致列·利夫希茨
我总是念叨,命运——是游戏。
既然有了鱼子,我们还要鱼干什么?
哥特式风格终将胜利,将蔚然成风,
就能够躲开芒刺,高高地耸立。
我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株山杨。
我爱得不多,但刻骨铭心。
我曾经以为,森林——只是劈柴的一部分。
既然拥有姑娘的膝盖,何必还要她的全身?
厌倦了世纪风暴掀起的灰尘,
俄罗新的眼睛将在爱沙尼亚的尖顶小憩。
我坐在窗前。我洗刷好碗碟。
在此我曾有过幸福,但幸福不再。
我曾经写过,灯泡中有地板的惊恐。
爱情是一种缺少动词的行为。
欧几里得不知道,物体向锥形演变,
最终获得的不是零数,而是时间。
我坐在窗前。回忆青春的时光。
有时,我露出微笑;有时,我狠狠地唾骂。
我曾经说过,一片树叶就能摧毁幼芽。
一粒种子落进了贫瘠的土地,
就不可能萌芽;林中那一片空旷的草地
便是自然界手淫不育的范例。
我坐在窗前,双手抱住膝盖,
唯有沉重的影子与我相伴。
我的歌曲已经走调,不成旋律,
齐声合唱也无济于事。难怪
我这些话语得不到赞赏,
没有人会把双脚架上肩膀。
我坐窗旁的黑暗中;波状的窗帘外面,
大海在轰鸣,仿佛一列快车。
我是二流时代的公民,我骄傲地
承认,我最好的思想尽属二流,
我把它们呈献给未来的岁月,
作为与窒息进行斗争的经验。
我坐在黑暗中。房间里的黑暗
并不比室外的黑暗更糟。
【残缺的雕像】
倘若你不经意间走进石化的草地,
它们看起来比真正的草地更加葱绿,
或者你发现嬉戏中的仙女与牧神,
他俩置身青铜似乎比在梦中更加幸福,
就让手杖在你疲乏的手中滑落:
你走进了帝国,朋友。
空气、火焰、水、牧神、水妖,还有
取法于自然或纯粹出自虚构的狮子,——
上帝创造这一切,却倦于继续费神的
一切,逐渐转化成石头和金属。
这是万物的终点,这是道路的尽头
竖立的一面供人进入的镜子。
请你站在自由的壁龛里,翻动眼珠,
你看,岁月如何流逝,在拐角处
消失,苔藓怎样爬上雕像的双腿,
尘埃——这时代的黑点,在肩膀上降落。
有人折断了一只手臂,头颅
就从肩膀上轰然滚落。
遗留下这残缺的雕像,一团无名的肌肉。
一只断爪的老鼠在壁龛里居住了一千年,
无法凿穿坚硬的花岗岩,某个黄昏,
它吱吱叫着奔跑,越过了大道,
为的是不再返回那个洞穴,
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日拂晓。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却宽容地对待玻璃。
教导着喉管说出“放我进来”。
寒冷对我加以训练,将一根羽毛
塞进手指,为的是温暖手掌。
冻彻骨髓,我看见,在大海的背后,
夕阳西沉,周围渺无人烟。
或许是鞋跟在冰上滑动,或许是地球自身
围绕着我的鞋跟在旋转。
我的喉管,原本塞满了笑声、
言辞,或者滚烫的茶水,
雪地的膨胀越来越明显,
告别的声音划出黑点,就像你斑白的头发。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便有成群结队的老鼠和无赖
前来噬咬美味可口的记忆,
而记忆恰似你那块多孔的奶酪。
经过无数个冬天,已经不再理会
是谁站立在角落,在窗帘背后隐藏,
脑海中响起的并不是非人间的“哆”,
只是它的沙沙声。每一次相会,
生命就像人们不敢张望的深渊,
在每一次相会中露出牙齿。
整个人所留剩的不过是言辞的
片断。总之是言辞片断。言辞的片断。
【致乌拉尼亚】
万物都有极限:其中包括悲伤。
目光沦陷于窗框,恰似树叶——在篱笆内。
可以注水。钥匙哗啦响。
孤独就是方格中的一个人。
单峰驼也是这样皱眉,嗅着铁轨。
空虚敞开,仿佛一袭门帘。
通常也会有一个空间,如果
在身体的每个句点中并没有缺席?
所以乌拉尼亚要比克利俄年龄稍长。
借助盲目小油灯的微光,白昼
你看见:她什么都没隐瞒,
你望着地球仪,像望着一个后脑勺。
就是这些:缀满黑果的森林,
一只手就可捕捉欧鳇的河流,
或者——你不在它电话号码本中的
一座城。再远一点,向南,
也就是向东南,群山涌动褐色,
普尔热瓦利的骏马在苔草中徘徊;
脸色发黄。而更远一点——战列舰在浮动,
大片水域蔚蓝着,仿佛缀有花边的床单。
【叶莲娜·施瓦尔茨】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列宁格勒。母亲是著名的文学活动家。毕业于列宁格勒戏剧、电影与音乐学院戏剧系。20世纪90年代以前,未曾在国内公开报刊上发表过作品。其作品主要发表于“萨米兹达特”(自印出版物或地下刊物)和西方的一些报刊上。俄罗斯当代著名评论家舒宾斯基认为她的诗歌具有“儿童的天真、青年的激情和成年人的理性判断”。她执着于对人性的追问,其作品试图在戏谑式的语调中摧毁理解的惯性,颠覆传统的中心意义,于无意义中显示别样的意义,从而揭示生活的偶然、任意与荒诞的本质。
【论感觉器官的不完善】
哦,彩虹——有七十种色彩、光谱和大门,
在眼皮底下——我有所预感,
我揽镜自照——镜中有七十个孩子,
一大群影子闪现、消隐,迁徙。
在耳轮上嗡嗡响,发出叮当声,
而人也就是正午的蝙蝠。
幽深的水,我置身其间
如同被系在井链的一只高脚杯。
我们遭遇多么漫长的春天,
树叶尚未绽放,仍在做着努力。
哪怕长出第二个脑袋也好!
哪怕生出一对蝴蝶的翅膀也好!
【死捆绑了】
你将死去——莫非当真?
谁做出的诊断?
陌生的手将触碰
你的眼睛。
而从眼底流出的光
不再流回。
唯有你的血液与大地
在悄悄低语。
而死单腿下跪,抛出
一条面纱或者头巾,
就这样——将你浑身捆绑,
扎入一把钩子。
这时,你不再感到疼痛,
远处是受难地……
死抡动尖棒,不满地
嘟哝:以后的事就由蛾子来干。
【生命是衣服的一个破洞】
生命是衣服的一个破洞,
唯有一根金线才可以
标示灵魂的运动。
时而跳过地穴,
时而直接跌进深渊。
整个红色、锦缎的
命运多么富有,留下的
只是暗里挂在我们上空的
一个里衬——还有
一串无意义的金色小结。
【总是能找到比下流更下流的】
总是能找到比下流更下流的,
比狡猾者更狡猾,比恶更恶的,
但在世界上——也有比善更善的,
比聪明更聪明的,比神圣更神圣的。
为什么要去追求什么无限,
去超越高度与局限?
有的人比天使更明朗——
他们总是知道向前走。
他们绝迹,他们诞生,
一个老人将活下去——
人类倘若是跨越了界限,
上帝和他就是孪生子。
【伊万·日丹诺夫】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隐喻现实主义的重要代表。出身于阿尔泰山区的一个农民家庭,是家中的第十一个孩子。曾两度考入莫斯科大学新闻系学习,后因故两度被开除,最终毕业于巴尔瑙尔师范学院语文系。此后,他曾在钻井队短期工作过一段时间,先后当过钳工、装配工、机电机械师、剧院道具管理员等。1986年加入苏联作家协会。日丹诺夫善于在表层对立的事物中找到隐秘的内在关联,处理那些通常被人们忽略的事物,如:技术与自然、精神与物质,大地与天空、风与树叶,发现它们既是“舞台”又是“演员”。日丹诺夫渴望刷洗掉词语的日常惯性,返回到语言之树的根须,在逻辑和理性,甚至哲学之外建构一个新的诗性空间。这使得他的作品显得用语繁复、意象怪诞、寓意晦涩。
【小鸟死去的时候】
小鸟死去的时候,
疲倦的子弹也在它身上哭号,
这子弹全部的期望
也只是飞翔,正如那小鸟。
【在语词之前】
空寂的剧院,你——既是舞台又是演员。
你拉开大幕,表演日常的生活,
醉酒的忧伤,像钠一样燃烧,
沿着大厅在地狱般的黑暗中飞翔。
破布的花园被果实窒塞至死,
当话语折叠起你的喉咙,
残酷的大清洗在戏剧中把你高高抬起,
照亮、抢劫和烧毁各个角落。
可是,无人的圈椅之腐朽的坟墓
既不颤动,也不叹息,也不裂成两半,
并不向前挪动,那里你又一次传播
有斑驳暗记的混乱,被蛾子损毁的垃圾。
池座已经长得超过山的高度,
它以自己的基架搂住了半个舞台,
怀着这种沉默支持口角的进行,
你翻动一个永恒的独白,就像西西弗。
你——是夜莺那蹦跳着的啼鸣。
仿佛某人在安睡,做了一个梦,
你独自一人生活,看不到这一点,
日复一日,你等待这个梦的苏醒。
你的影子赤裸地在这个城市漫游,
去取悦蜂鸟,去尽情狂欢。
她从来不寂寞,她完全是另一模样,
她从来不和你吹奏同一把小号。
鸟,还有与它合为一体的飞翔,
那里,冰和冷举行热闹的婚礼,
那里,父亲和母亲等待沉默的儿子,
而他向窗外望去,望着不知什么地方。
可在某个地方,来自冰凉的目光,
将你芥末的监狱捻进龙卷风,
一个词在黑暗中自行诞生,
向你靠近,而你也向它走去。
你降临,像一片被暑热蜇伤的草原,
骑士们成群地从乌云中腾跃而起,
用清新来砍伐可以折叠的旷野,
河岸的翅膀抓住了一朵朵乌云。
哦,只要给我一枚十字架!我痛苦地呻吟,
接续着河底,使河岸倾斜。
我扔弃临时木板房——而在那敞开的田野上……
可某人在做梦,梦比我活得更长久。
【你和我有一段距离】
你和我有一段距离——那就是你的存在,
你站在我的面前,评判这,评判那,
仿佛你用你沉默的余屑建造了我,
你在其中自我映照却看不到整个自己。
像一面贪婪的镜子把自己撕裂成碎片,
(这贪婪任命自己为密探窥伺一切)——
它就这样在倒霉的忧伤树的叶子里完成自己,
用众多的这一切来预测风的坡度。
为了歌唱、谈话、沉默和聆听众声,
像飞机逆风般在寂静的平面上滑翔——
一枚焦躁的苦杏仁在森林里徘徊,
仿佛它被失眠封砌入战争的迫近中。
他,窝棚的天堂,在某个窃贼那里燃尽,
对你而言,我是盲目的,尽管是因你手而盲:
不孕的水被山上的伊斯兰头巾缠绕,
腹内空空,如同在无风天气里的白帆。
像你的一部分,我嫉妒你,我在你身上
寻找复活,我担心——不能揪下头颅——
于是我看见,你举起妒意一样的投石器,
从可耻的树叶上击落火车头的头皮屑。
仿佛你在重复我转向你的动作,
在不朽的飞行中,一只无名的鸟
用翅膀抓住硕大的心脏,顺从自己的命运,
变成了天空,却不曾在其中溶化。
是的,距离将你我连在一起——这是法则,
它允许嫉妒作为真理和你的意志,
只要我顺从,我便不朽;但我却并不顺从,
因为我爱,因为我爱,因为我爱。
【谢达科娃】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一名陆军工程师。先后毕业于莫斯科大学语文系和斯拉夫与巴尔干研究所。现为莫斯科大学世界文化理论与历史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她的作品致力于融合斯拉夫诗歌传统与欧洲新古典主义的成果,其作品富于哲理和宗教内涵,被译成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希伯来语、希腊语等多种外语。曾应邀在欧、美多所大学教授俄罗斯文学,多次参加在欧洲、非洲等地区举行的世界诗歌节。
【勇气与仁慈】
太阳既不偏左也不偏右地照耀,
而大地在任何地方都不比自己更糟:
愿意的话,去东方、去西方,
或者人们告知你的随便什么地方,
愿意的话——待在家里也好。
在浩瀚的大海上,
勇气驾驭着行驶的海船。
仁慈摇晃着理智,
仿佛破旧不堪的摇篮。
谁了解勇气,也就了解仁慈,
因为她们——就像姐妹:
勇气比世间的一切都更轻,
比所有事物更轻的是——仁慈心。
【兰新的天使】
一致弗朗索瓦·菲基耶
你准备好了吗?
这个天使正露出了笑容——
我发出询问,尽管我知道,
你无疑已做好了准备:
要知道我对之说话的不是任何别人,
而是你,
你就是那个人,他的心灵不曾体验过你的
对尘世国王的背叛,
那是全民共同加冕的国王,
还背叛了其他的君主,
天帝,我们温驯的羊羔
逐渐死去,却希望
你能再一次听见我的声音。
再一次,再一次,
就像每一个黄昏,
人们用铃声演奏我的名字。
在这里,在优质小麦的土地上,
在漂亮葡萄的土地上,
麦穗和葡萄串
吸进了我的声音。
尽管如此,
在这块玫瑰红的碎石里,
举起一只手臂,
它在世界大战中被截断,
尽管如此,请允许我提醒道:
你准备好了吗?
面对瘟疫、饥饿、地震、火灾,
外星人的袭击,被这些事物激发的愤怒?
这一切无疑很重要,可我谈论的不是它们。
不,我没有必要去提醒这一切。
我受派遣并不是因为它们。
我想说的是:
你
是否已准备好
迎接不可思议的幸福?
【铁木尔·吉比罗夫】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原名铁木尔·尤利耶维奇·扎波耶夫。出生于赫密
利尼茨克州,毕业于莫斯科州立大学历史语文系。担任过出版社和电台的
编辑。他的作品具有很强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在戏仿、反讽、碎片的表象
中传达深刻的悲剧意识。
【仿尼·涅克拉索夫】
子夜时分,搭乘出租车,
我来到了特维尔大街。
那里,我遇见一名卖淫女,
已经不算太年轻。
她耸起一对硕大的乳房,
一条窄小的短裙。
于是,我对缪斯说道:
“亲爱的,你瞧!识时务吧!”
【真是太美妙了,如果】
真是太美妙了,如果
能够用纯粹的胡扯,
用极为空洞的词矿石,
用可笑的废话编造诗歌,
它们来自一连串裂缝,
来自虚无,来自马虎的
傻瓜们由舌底脱口吐出的
那些扬扬得意的夸口——
为了让诗句不会击穿玻璃,
惹怒了忧郁的哈尔姆斯,
而是像一缕光,一丝穿堂风,
那样简单地渗透进去,
如同黄昏中的一道夕光,
穿透低垂的酸性乌云,
洞穿,然后就离去,
恰似城市尘霾中的臭氧。
【维拉·巴甫洛娃】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莫斯科。什尼特卡音乐学院和格涅西拿音乐科学院毕业。她擅长写作爱情诗,在作品中表达了强烈的女性主义意识,感情炽热、真挚,抒写细腻、大胆,拥有非常广泛的读者群。
【而或许】
而或许,我们肉体的搏动
孕育声音,这声音我们听不见,
却可以在九重天外听见,
但那些已经听不见日常声音的人
莫非能听见?……或许,他
希望我们信任听觉:没有缝隙的整体?
而或许,他击打男人和女人
为了这个?
【孤独——这是一种病】
孤独—一这是一种病
通过性的途径传染。
我不攀爬,你也别攀爬,
最好只是我俩在一起,
东拉西扯地闲聊,
不让有片刻的沉默
我们都明白,我们都清楚:
孤独者无可救药。
【我们能够爱的只有死者】
我们能够爱的只有死者。
而我们大概没有能力去爱
生者。甚至亲近也教会
【不了我们。长久的离别】
教会不了我们。沉重的病痛
教会不了我们。衰老教会不了我们。
唯有死亡可以赐教。它呀,
在爱的事业中,是个高手。
关于爱情我又能知道些什么
关于爱情我又能知道些什么,
在我甚至还没领略过爱情?
据说在心里——而不是在血液里
(而有分寸的血液沉默),
据说在心里——而不是在肚脐下
(小女友——谦卑的处女),
他就这样进入,然后……
可是,甚至最初的吻
也已远去(零碎的薄膜)。
他只是进入——每个晚上。
作为他的姐妹,面对他
人睡,多么甜蜜!……
【奥尔加·维诺格拉多娃】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身于莫斯科一个化学工程师家庭。1989年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1996年以《18世纪俄罗斯戏剧中的艺术模仿》为题获得副博士学位。曾在俄罗斯多所大学任教,担任文学沙龙“在翅影下”的主持人。出版诗集多种。她的作品继承了20世纪中期著名的“细语派”诗歌那种含蓄、轻柔的风格,注重以细节来凸显人的心理活动,同时又注意吸收了后现代主义文化中一些戏谑、幽默的元素,从而在俄罗斯女性诗歌的传统中别开了一个天地。
【我生活在夜的墨汁中】
我生活在夜的墨汁中,
我没有一点力气动弹,
我不是那么非常地爱你——
只不过是我无法醒来。
在黑夜泼出的墨汁之上,
光斑在跳跃,反光在散步……
甚至在浩渺的海面上,
生命在行走——更为简捷!
在这一片漆黑的水面,
我涉渡——朝着黎明的方向,
我迈步穿越这些岁月,
紧跟飞逝的夏日。
我内心希望离开你,
却怀揣那样一种忧愁,
但愿能够拒绝这个世界,
重新回到生命的源头。
又一次啊,在岁月的流逝中,
闭起了眼睛,向后退却,
面对坏天气,黑色的暴风雨,
如此猛烈,如同从前似的。
【丁香花必须自窃取而得】
丁香花必须自窃取而得,
它不允许被买卖!
或许我可以打一个小盹,
而你——乘机揪下丁香花。
人们用长柄勺敲打你,
用扫帚狠狠地揍你,
直到将你打出门外,
并记录成违法的案底。
你携带一捧芬芳的鲜花,
越过所有警惕的守卫。
为了给我一个早晨的祝福,
你因此成为一名罪犯。
【一年的五个时间】
夏天在奔跑。火焰一边退却,一边点燃
花园吞噬白桦林,火星溅向槭树,
我们因此无法相见。我们的夏天过去,
于是,我只能独自漫步在被燎焦的花园。
仁慈的太阳伫立于途中,为我穿上锦缎,
而每个黄昏,月亮翻滚在围墙的上空,
沁人心脾的风——依次地,
从四面八方吹来,仿佛一场大合唱。
我不再向你靠近哪怕一步,
我不愿交出在雾霭中冷却的太阳,
倘若你希望找到我,请踩踏出小路,
在被废弃的别墅之寒冷中寻觅。
倘若你希望发现,那就打着唿哨去寻觅,
歌唱或痛哭,骂娘和祷告,撒谎和信仰,
依旧数点秋夜里残忍的星星,
裹上雾幔的尸布,潮湿、灰白
而倘若你并不希望——另一个人会找到我
怀揣跳动的心脏,在星光下抓起我的手,
夏天在奔跑。我也即将奔窜,亲爱的,
或许有过,或许没有……寒冷,寒冷……够了。
【叶莲娜·伊莎耶娃】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剧作家。出生于莫斯科。毕业于莫斯科大学新闻系。出版有《在世界和自我之问》《年轻的和美丽的》《邂逅》《多余的泪水》《美好与普通》七部诗集。曾获得多种欧洲文学大奖。她的作品笔触细腻、婉约、真挚,善于在轻柔的节奏中表现一丝淡淡的忧伤。
【这次相会纯属偶然】
“这次相会纯属偶然……”,唱片
对我振振有词地教训道。
我躺在沙发床上,背对墙壁,
我的内心浮起一阵疼痛。
尽管你至死都在以音乐腐蚀灵魂,
此岸,任何人都不会预先做出决定。
上帝将帮助我们,让痛苦终结于爱情,
让哭泣的泪水终结于慰藉。
【小小的飞机在天空飞翔】
小小的飞机在天空飞翔,
在身后留下一道弧线。
我的小男孩仰望着天空,
没有了食欲,丧失了平静。
蔚蓝的平面被划出了口子。
“给我,妈妈,把它给我吧!”
如此孩子气,如此强烈地要求
我做我根本做不了的事。
忍受吧,奉迎吧,耍滑头吧,
只是别让一物沉底:
拿走一切吧,但把这些留下——
小飞机,小男孩,窗子。
儿子喝完了牛奶,在玩耍,
小小的飞机已飞得很远。
【达·丹尼丽扬茨】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电影导演。出生于阿尔及利亚的巴特纳。毕业于苏利科夫美术学院艺术系。出版有诗集《威尼斯即景》《白色的》等。曾在1993年和1994年两度获得莫斯科自由体诗国际竞赛奖。2008年获得意大利诺西特国际诗歌奖。她的诗歌被译成英语、法语、波兰语、意大利语、塞尔维亚语、罗马尼亚语、亚美尼亚语和日语等。现在莫斯科居住和工作。她认为,诗歌与电影实际存在于同一个空间,它们都需要创造,需要激发人的“第六感”。
【致尤·鲍里斯】
“蒲公英,
没有死亡,
世界上没有死亡……”
秋天,
舒畅地呼吸。
空气——
是攥成一团的银子。
在秋天,
舒畅地呼吸。
请为我歌唱锋利,
托莱多1的刀子。
没有强权的力,
没有重叠的温柔,
我眼睛里的黄色,
风中的黄色。
蒲——公——英的讪笑。
没有强权的力,
没有缺陷的豪迈。
我以贪婪的喉咙
贪婪地呼吸
白雾蒸腾的
秋天的空气。
并不存在什么死亡。
【沙粒】
1
一张迎面走来的
正在哭泣的女人的脸……
沙粒抖落,通过
我钟表的时间。
沉默,仿佛遗忘。
小汽车,
火车,
起重机……
白色之沙在流淌
和迁延,
迁延。
2
沙粒在戴墨镜的
女人的肩膀上。
沙粒,仿佛入睡的时间……
灵活、怕冷的肩膀,
皮肤下脉管的搏动。
沙粒被某一只
手抖落。
时光的另一种流动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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