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诗集》：《遗愿》完整版

我愿这样死去，

像我以前见他死去时那个样子——

那位朋友，他曾把闪电似的眼光

像神一样投向我黑暗的青春时代：

——奔放而深沉，

战斗中的舞蹈者——

在战士中最快活的人，

在胜利者中最慎重的人，

在自己的命运之上树立一个命运，

严厉，反思过去，预想未来——

为自己取得胜利而战栗，

为自己献身胜利而欢呼——

他临死还发出命令，

——他命令，大家去消灭……

我愿这样死去，

像我以前见他死去时那个样子：

取胜，消灭……

《尼采诗集》：《在猛禽之间》完整版

要从这里下去的人，

深谷

会多快地将他吞没！

——可是你，查拉图斯特拉，

你还喜爱深渊，

要跟枞树并驾齐驱？

枞树扎根的深谷，

连岩石往下一看，

也要浑身发抖——

枞树在各个深渊旁犹豫不决，

那儿，四周的一切

都摇摇欲坠：

在杂乱的碎石和奔腾的溪流

急躁不安的当口儿，

它有耐心地忍耐着，顽强，沉默，

孤独……

孤独！

谁还敢

来这里做客，

做你的客人？……

一只猛禽也许会来，

它会幸灾乐祸地

停靠在那棵顽强的

坚忍大树的毛发似的枝头，

发出疯狂的大笑，

一只猛禽的大笑…．

为何如此顽强？

——猛禽残酷地嘲笑：

喜爱深渊者，必须有翅膀……

像你这样悬空吊着是不行的。

你这个像被吊在绞架上者——

哦，查拉图斯特拉，

最残酷的宁录！

不久以前你还是上帝的猎户，

一切道德的罗网，

射穿邪恶之箭——

如今——

你成了自己猎捕的对象，

变成你自己的猎获物，

你的箭射穿了自己的身体……

如今——

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

在无数镜子之间，

在自己面前映出的全是假象，

在无数回忆之间

茫然莫辨，

厌倦于一切创伤，

受冻于一切严霜，

被自己的绳索套住，

你这个自知者！

自己绞死自己者！

你为何用你的

智慧的绳索捆住你自己？

你为何把自己

诱骗到古蛇的乐园里去？

你为何偷偷地钻进

自我之中——自我之中？……

如今你是个病人，

中了蛇毒的病人；

如今你是个囚犯，

抽到最倒霉的签：

在自己挖的坑里

弯着身子干活，

凿开你自己，

挖你自己，

笨拙，

僵硬，

一具尸体——，

背负着无数重担，

挑着你自己这副超重担，

一个明白人！

一个认识自己者！

贤明的查拉图斯特拉！……

你寻找最重的负担：

于是你发现了你自己——，

你甩不掉你自己…．

守候着，

蹲着，

已经不能再直立起来的人！

而且你还跟你的坟墓连成一体，

连体的精神！……

不久以前你还那样高傲，

那样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不久以前你还是个不信神的隐士，

跟魔鬼偕隐的老搭档，

一切傲慢的红袍王子！

如今——

在两个虚无之间

弯起身体，

一个问号，

一个猜够了的谜一

猛禽难解之谜……

——它们一定要“解开”你，

它们已经急切渴望“解开”你，

它们已经绕着你这个为它们难解之谜飞起来，

绕着你这个被吊在绞架上的人！

哦，查拉图斯特拉！

认识自己者！

绞死自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