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的诗-拜伦的诗集精选【5】-诗句
拜伦的诗选【堂璜与海蒂】全文赏析
他们的小艇渐渐靠近陆地,
已经望得见各处不同的地形;
感觉到浓密绿荫的清新气息
飘拂在林梢,使空气柔和平静;
那绿荫映入他们呆滞的眼里,
像帘幕,挡住了波光和赤热的天穹——
不论什么都可爱,只要能抛开
那浩渺、咸涩、恐怖、永恒的大海。
这海岸一片荒凉,杳无人影。
只有险恶的狂澜环绕在周遭:
但他们急于登陆,便奋力前行,
顾不得惊涛在前方汹汹吼叫,
顾不得拢岸的途中浪花怒涌,
飞沫腾空,隐隐有一座暗礁;
他们找不到更好的登陆地点,
便强行拢岸——翻了个船底朝天。
尽管他枯瘦僵硬,衰弱疲乏,
却浮起年轻的肢体,冲击波澜,
竭尽全力,想在天黑前到达
那横亘前方的、高亢干爽的海滩;
最大的危险是附近一条巨鲨,
它咬住大腿,拖走他一个伙伴;
另外两个呢,因不识水性而沉溺,
除了他,再没有什么人到达陆地。
没有那片桨,他同样休想登岸:
当他虚弱的两臂已无力挥动,
一头恶浪将他一下子打翻,
天缘凑巧,那片桨冲到手中:
他两手只管狠命将它紧攥,
水势凶猛,他被那浪涛驱送;
又游,又蹚,又爬,到后来总算
半死不活地被海水卷上了沙滩。
从悻悻咆哮的骇浪中,把性命夺还,
他气息如丝,身躯紧贴着沙土,
手指甲抠进去,唯恐倒退的波澜
又把他吸走,送回那贪馋的坟墓;
被抛在岸上,直挺挺僵卧沙滩,
就在他对面,峭壁下有个石窟:
剩下的知觉刚刚够感到痛楚,
小命算是得救了,还怕靠不住。
他摇摇晃晃,慢慢挣扎着起身,
又跌跪,膝头流血,两手颤抖;
随后,他用眼光四下里搜寻
这些日子里海上同舟的难友;
没找到什么人来分尝他的苦辛,
只一个——那三个饿鬼之一的尸首
他死后两天,总算找了块地方——
这陌生的荒寂海滩——作他的坟场。
他望了一阵,只觉得头昏脑胀,
眼前的沙滩仿佛在回旋起舞;
他失去知觉,颓然跌倒在地上,
侧卧着,手儿伸出,滴着水珠,
挨着那片桨(他们应急的桅樯);
像一朵凋零的百合,委身尘土;
躯体修长,面容苍白,却很美,
可以同任何血肉之身来比配。
湿漉漉,昏睡了多久,他也弄不清,
对他说来,这世界已经消失,
他那凝滞的血液、迟钝的官能
已无法感受时间——黑夜或白日;
他也不记得怎样从昏迷中苏醒,
只觉得疼痛的筋骨、脉络和四肢
又渐渐有了生气,开始动弹:
死神败退了,但仍然且退且战。
他两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
晕头转向,什么都迷迷糊糊,
以为还是在船上,打瞌睡刚醒,
不由得再次感到绝望的恐怖,
但愿一睡便死去,永享安宁,
可是不一会,知觉又渐渐恢复:
昏沉沉,慢悠悠,他两眼恍惚看到
一个十七岁少女可爱的容貌。
那张脸挨近他的脸,那张小嘴
贴近他嘴边,试探他有气没气;
力求把他的魂灵从死路唤回,
温软的手儿不住搓揉他肌体;
想使他血脉活跃,她又用清水
把他冰冷的太阳穴轻轻浇洗;
在这样温柔的抚摩、焦急的护理下,
他叹了一口气——对这番好意的回答。
一领斗篷盖好他裸露的肢体,
一杯提神的甜酒给他灌下;
他灰白如死的脑门颓然凭倚
她那温馨、澄净、透明的脸颊;
娇美臂膊把疲弱头颅扶起,
巧手拧干被风浪打湿的鬈发;
他心胸起伏悸动,她提心吊胆,
他不时呻吟叹息,她跟着轻叹。
小心翼翼地,这位仁慈的小姐
和侍女一道,把他抬进了石洞:
那侍女虽也年轻,却比她大些,
体格更健壮,仪态不及她庄重;
她们生了火,那遮护他们的岩穴
没见过天日,如今被火焰映红;
这少女(谁知是什么人)在火光影里
更显得轮廓分明,颀长端丽。
额前有一排黄金圆片首饰,
傍着那褐色鬓发闪闪发光;
她鬈发成串,那些更长的发丝
编成一根根辫子纷披在背上;
在妇女中间,她是最高的个子,
这些发辫却几乎垂到脚旁;
她的风度透露着尊贵的身份,
仿佛她是这块土地的女主人。
她头发,我说过,是褐色;而她的眼珠
却黑得出奇,和睫毛颜色一样;
睫毛长长地下垂,像丝绒流苏,
诱人的魅力在那暗影里深藏;
当一道强烈的目光从那儿飞出,
最快的羽箭也没有这股子力量:
像盘绕的长蛇猛然伸直了躯体,
同时投射出它的毒液和威力。
她额头又白又低,脸上的红颜
像傍晚时辰夕阳染就的红晕;
甜美的小小朱唇叫我们惊叹,
庆幸有眼福观赏这样的奇珍;
她给雕塑家充当模特儿是上选:
(说穿了,雕塑家不过是骗子一群——
我见过一些美人儿,真正完美,
比他们的石头样板高明百倍。)
我们这一位少女却不像这般:
她衣着斑斓多彩,纺绩精良;
一绺绺秀发漫卷在脸颊旁边,
其间有金饰和宝石吐射光芒;
腰肢上一根束带荧煌耀眼,
华贵的丝绦在面纱里面飘扬,
手指上珠玉亮晶晶;雪白的脚丫子
却古里古怪:穿拖鞋,不穿袜子。
这两个送衣送食,将他侍奉,
嘘寒问暖,那样的温存和好意
(我必须承认)确是女性的特征,
竟有一卜万种体贴入微的把戏;
她们做出了一份精美的肉羹——
诗歌里很少加以吟咏的东西,
自荷马咏阿喀琉新的盛宴以来,
这是诗歌里出现的最好的饭菜。
这一双女子是谁,我告诉你们,
免得把她们猜作乔装的公主;
我讨厌卖弄玄虚,和晚近诗人
得意的绝招—哗众取宠的态度;
一句话:这两个少女的真实身份
现在向你们好奇的眼睛亮出——
她们是小姐和使女;小姐的家中
只一个老父,干的是水上的营生。
年轻的时候,他乃是渔夫一名,
现在和渔夫还可算同一类别;
只是如今他在海上的行径
加上了一点别样的投机事业;
说穿了,也许会叫人难以为情:
运一点私货,搞一点海上劫掠;
生意兴隆,发横财不下百万,
头领就剩他一个——他一人独占。
这样,他还是一名渔夫,不过
是捉人的渔夫,和使徒彼得一样;
他经常追捕过往客商的船舶,
往往能一网打尽,如愿以偿;
船上的货物他没收,人员他掳获,
然后,把他们押送到奴隶市场,
为这种土耳其买卖提供货品,
无疑,这买卖能赚来大笔金银。
他是个希腊人,在基克拉迪群岛’
一座方圆不广的荒僻岛屿,
靠不义之财,把豪华府第建造,
生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天晓得他杀人若干,发财多少,
这老汉(怪不怪?)性格却阴沉忧郁;
我知道,他那座府第堂皇宏伟,
处处是粗俗的雕刻、金饰和彩绘。
这老汉单生一女,名叫海蒂,
是东方海岛最大财富的继承人;
她容华出众,和她的笑颜相比,
丰厚的嫁妆简直就不值分文;
正是女孩儿长大成人的年纪——
十几岁,像一株绿树妩媚温存;
拒绝了几个求婚者,正想要学会
从众人中间挑选中意的一位。
那一天,太阳快要落水的辰光,
她到海边沙滩上溜达了一次,
峭壁下,发现昏迷不醒的堂璜——
没死也差不多——几乎饿死和淹死;
瞧见他赤身露体,她好不惊惶,
又想到怜惜救助是义不容辞,
免不得尽力而为,把他救过来——
这性命垂危的外乡人,皮肉这么白。
可是,把他送进父亲的宅院,
只怕未必是救他的最好主意:
那好比把耗子送到馋猫跟前,
好比把昏迷的活人埋到土里;
因为这好心老头儿心计多端,
可不像阿拉伯好汉那般侠义;
他会好好给这外乡人治疗,
等他一脱险,马上就把他卖掉。
因此,她和她使女转念一想,
(小姐办事情不靠使女可不成),
最好让他先在石洞里休养;
等到他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她们对客人的善心也愈益增长:
精诚所至,天国的关卡也放行——
(圣保罗说过:行善才能进天国,
善心便是通行税,非交纳不可。)
她们在那儿生起了一堆旺火,
用的是她们当时在海湾近旁
四处拾得的乱七八糟的家伙——
海里冲来的破烂船板和断桨,
晒久了,一碰,就跟火绒差不多,
断裂的桅樯变得像一根拐杖;
上帝慈悲,破玩意儿真还不少,
二十个烧火的也不愁没有柴烧。
他的卧榻是毛皮,和一件女大衣——
海蒂用她的貂裘给他垫床:
想到他也许会偶尔醒来,在这里
要使他更加温暖,更加舒畅,
她们两个——海蒂和她的侍婢
又各自拿一条裙子给他盖上;
她们说好了天一亮便再来探视,
送早饭(咖啡、面包、蛋和鱼)给他吃。
她们离开他,让他一个人睡觉,
他睡得像一枚陀螺,像一具死尸;
是长眠还是短睡,只上帝知道,
他那昏沉的头脑一无所知;
往日忧患的魅影不曾来袭扰,
不曾幻化为可憎的恶梦;而有时
我们会梦见酸楚的前尘旧影,
信梦境为真,醒来还泪眼盈盈。
小璜睡得好,没做一个梦;那女郎
给他垫平了枕头,正举步离开,
又停留片刻,回头又向他张望,
以为听见他呼唤,忙转过身来。
心头会出错,像舌头、笔头一样:
他睡了;她嘴里念叨,心里胡猜,
说他叫了她名字——她竟没想到
她名字叫啥,这时他还不知道。
她一路沉思,走向父亲的第宅,
吩咐左伊对此事不得声张;
这话的含意,左伊比她更明白——
比她早生一两年,多懂点名堂;
一两年,抓得紧,就等于一个时代;
左伊这两年,像多数女子一样,
是从“自然”那高明的古老学校
学到了种种有用的生活奥妙。
天亮了,山洞里,璜依然睡得很熟,
没有什么来惊扰他的酣寐;
不论是近处潺潺奔泻的溪流,
还是被挡在洞外的乍露的朝晖,
都不曾打搅他,他可以尽情睡够;
饱尝忧患的人儿睡了还想睡——
可怜他受苦受难比谁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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